两半截

【沙瑞金x原创女主】方生

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。

方生今年十四岁,在这个有点混乱的年纪,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。生与死,对生活的烦恼暂时都与她无关。

今天是周五,她躲在衣橱旁等待着精灵的糖果,墙上的钟还有还有十五分钟就十二点了,她整晚都蹲在这里,因为不确定到了明天精灵是否还会出现。小腿的酸麻让她想起了电视没有信号时的雪花片,她的坚持让她无可避免的经历了一场关于父母的战争。

方生的父亲是一位动物学家,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,他们的性子都慢吞吞的,像缓慢流动的水,不会腐败,也不会激起波澜。正是因为这种平和,方生的父亲在一次野外科考中被走在最后面被倒下来的树压断了腿,方生很喜欢看父亲走路,因为疼痛微微朝内撇成八字轻快的跳跃着。营地里湿气重,父亲便拉着她晒成麦色的小胖手轻轻地揉动着腿上的关节,满屋子都是红花油辛辣的味道,让她忍不住流出眼泪。

“我什么都可以牺牲,但是你必须为女儿的未来考虑。”母亲前所未有尖锐的嗓音,就像红花油的气味一样迅速穿破寂静的空气。

“她已经十四岁了,她应该有更好的教育,爸爸已经托人把我调到市里了,我想把方生带走,你也应该一起走,你们单位不是提过要照顾你的腿伤吗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父亲的声音低沉短暂。

“不?你应该知道父亲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,是无可替代的,方生胆子本来就小,她需要你给她勇气,特别是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的时候。”

父亲沉默了,方生从来都没有觉得窗外的蛐蛐叫的那么响,混杂着自己的心跳,充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好吧,如果这个假期的时间我能看到老虎,我就申请离开。”不情愿像水汽一样在夜里弥漫。

“我不需要这种荒唐的理由,方生都十四岁了,你见过一只老虎吗?老虎的影子你都没有见过。”

“我见过的,老虎的影子……”

母亲已经夺门而去,父亲拿着手电也追了出去。已经过了十二点,衣橱里也什么都没有,只剩下方生一个人。天像一只碗倒扣着,星星很多很亮,银河开始西坠。

“沙教授……帮帮忙。”父亲拿着手电在黑夜中颠簸。他顾不上礼仪了,母亲已经消失在深山的夜色里。隔壁的灯亮了起来,一个黑影披着衣服轻快矫健地跃过栅栏,落地的姿势很优雅,方生甚至能听见踩在落叶上轻轻的声音。

“老方,怎么了?”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敲击树干一样的厚重。

“敏之,她,她,哎……离家出走了……这么晚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,我去找她,你腿脚不方便。”接过手电的光,衣服带着风,飞快的在树丛里劈开一道黄色的缝隙。

方生趴在窗台上等母亲回来,她熬不住了,眼皮开始打架。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,母亲正在煮面,父亲去了林地里,平凡的像每一个早晨。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上做了梦。她急忙打开衣橱翻了个遍,没有糖果,精灵失约了。她的爷爷在上周的一个夜晚在梦里死去,方生去了镇上,她戴上黑袖章,她也伤心,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伤心的意义。

方生是爷爷养大的,在她还没有开始上学的时候,就在小院里,葡萄架下面,爷爷拿着蒲扇一摇一晃带她念着《全唐诗》。爷爷带着她听雷,“方生,听见没有,海水涨潮了,轰隆轰隆---哗~。”方生就趴在爷爷膝上安安静静的听。爷爷家里电视信号不好,他就带着方生到葡萄架下纳凉,“方生,今天是七夕节,早上有没有见到喜鹊啊。”方生乖巧的摇摇头,“没有就对喽,它们去给牛郎织女搭桥了,你看银行旁边那颗亮亮的星星就是牛郎,你有没有听到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啊。”

浩瀚的夜空吸引着她,她见过流星,彗星,月食,还有人造卫星。爷爷告诉她,曾经有一个卫星叫“东方红”,夜里只要安安静静的听就能听见它唱歌。爷爷常唱给方生听“东方红,太阳升……”直到很久以后,方生才在物理课上知道太空是真空,真空不能传声。

后来方生去读书了,爷爷在每个周五载着母亲来看方生,父亲工作很忙,方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。“方生,你只要每天整理好书包,收拾好衣柜,礼拜五晚上你在柜子旁边喊‘马兰花,马兰花,勤劳的人儿会说话。’然后马兰花就可以给你一颗糖。”马兰花终于在方生的再三要求之下变成了精灵,因为她刚刚看完《拇指姑娘》。爷爷给她抓了一只金龟子,方生把它放在花瓣上,等着拇指姑娘出现。

那个细雨蒙蒙的清晨,方生被从暖和的被子里面揪起来去看还在睡觉的爷爷。爷爷是个老革命,朴素惯了。那天他终于换上了新衣服,衣柜里的其他的新衣服也堆的厚厚的,都是他的儿女买的。一整天都叽里呱啦乱糟糟,夜里还支起了牌桌,大人们抽着烟打着牌还在聊天。什么“脑卒中”她听的隐隐约约,“嘘,安静一点爷爷在休息。”像蚊子一样的哼哼从角落里的小姑娘那里发出来,当场大人们的脸色都变了。

“方生,走喽,叔叔带你去看星星。”她记得沙叔叔扛起了她,从五六岁的时候开始一直到十四岁,直到父亲说她胖的像一头小猪,沙瑞金都能轻松的把她捞起来,放到肩上。沙瑞金抬起头看她,沙瑞金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

“方生,照你这样长下去,你会是个大个姑娘。上一次你才高出去一点点,这次已经快要擦到树枝了。”

方生被他逗乐了“我上一次才有十岁呀。”那是方生夜里发烧,父亲腿受不了,被沙瑞金扛着去了医院,方生眯着眼睛,只觉得飞快周围的一切都快要变成一条线。

那天晚上她问了沙瑞金很多问题,甚至到了东方红,她平时很沉默人人都说她内向,只有遇到沙教授才会变成问题宝宝,因为她觉得只有沙瑞金才称得上是一个智者,连桦树有多大年纪都知道。

塑料杯子里的金龟子一动不动了,方生用树枝轻轻地挑动它,一只脚掉了下来。金龟子死了,她问过父亲“什么是死亡。”父亲告诉他爷爷只是睡着了,方生对于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,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。

方生端着塑料瓶去了桦树林,沙瑞金正躺在树林里睡觉,他懒洋洋的随着太阳方位的变化挪动着身体。他的耳朵在抖动,他听见了方生走过来的脚步声。他睁开琥珀色的眼睛,看着面前这个不太开心的小姑娘。

“方生,你怎么了。”

方生撅着嘴,憋了半天,睁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沙瑞金,就像一个小大人。“沙叔叔,什么是死亡。”

沙瑞金呵呵笑了,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,他揉揉方生的短发,让小姑娘柔顺的头发炸起来。“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。”

方生抬起塑料瓶给沙瑞金“爷爷死了,金龟子也死了。”

金龟子的甲壳在花瓣上折射出玫瑰金一样的颜色,沙瑞金把它倒出来,放到落叶上。

“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,死亡只不过是生命的起点罢了。”他轻轻的挥动着手指,一颗翠绿的小苗冲破甲虫的尸体,不断的生长最后开出了粉红色的花朵。

“当花枯萎的时候,它的种子就会掉出来,明年的春天这一片就都是野花了。万物轮回,生生不息。”沙瑞金又一次想起来湖畔的自己正在向他挥手告别,他变成了一只老虎游向彼岸。

“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……”方生默默念着这句话。以前爷爷也说过,这是《庄子》也是方生的名字。方生一直期待着一个叫方死的妹妹或者弟弟,噎的母亲说不出话,直骂父亲给她取的名字古怪。

“沙叔叔,爷爷死了就是开始活在方生心里了吗?”

沙瑞金对着夕阳点点头,方生觉得他的眼睛就像自己的茶色玻璃弹珠一样,又像营地旁的秋水一样润泽清幽。
方生在秋天开始的时候离开了山里,她还是去了市里的学校。

在母亲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天早上,父亲在林地的河沟对岸看见了老虎,他腿瘸跳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虎消失在晨雾中。他不只一次绘声绘色的讲给方生听,他就像中了邪似的承认自己输掉了赌约欣然接受调令。

走的那天,沙瑞金带来了满满一篮子野果,他还是习惯的摸摸方生的短发。“你长大了。”淳美的果浆从方生的嘴角溢出来,滴到白色的新裙子上,晕出一滩滩甜蜜的痕迹。

感谢方爸爸取的名字😂 @狐邪 ,沙教授创始人 @书托大野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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